施梵音又倒了一杯酒，接着冷冷看向沈确，“可是，你们不该乘人之危，我失忆了，脑子并不清醒，你们却让我轻易做出嫁人生子的决定，你们有想过有朝一日我恢复记忆，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早就有其他喜欢的男子？”
“所以你后悔了？你喜欢的……是齐王？你是特地回来找他的？”沈确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卷着雪拼命地往里面吹。
施梵音没有理会他的问话，看向一侧壁案上的瓶花，“也许是因为实在是痛，生下孩子那日，我竟恢复了记忆，我知道我不属于那里，是时候该离开了。那个孩子我没有带走，算是我全了你祖母的遗愿，也算我报答你们的恩情。所以，你不该再出来找我。”
“报恩？”沈确嗤笑一声，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掉，他冲过去，伸手紧紧掐住施梵音的下巴，“那你和我夜夜同床共枕的时候，你我两情缱绻情意绵绵的时候，我让你快活的时候都算什么？还有你说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时候算什么？”
“都是假的！我失忆了，沈确，我那时失忆了。”施梵音目光冷冽，直直看向沈确。
“我不信，我不信你一点儿真心都没有。”说着，沈确疯魔般低头狠狠吻住施梵音的唇。
施梵音面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许久许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崩裂破碎，沈确终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跟我回去，求你了，梵音，跟我回去。”
施梵音推开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风卷着细雪从半开的窗棱飘进来，转瞬便化了水痕。
“不可能。”
“要怎么样才可以？”沈确眼眶通红，眼底的痛苦几乎溢出，“若是，若是我也能做到齐王那般权倾天下，甚至更甚，你……”
“即便如此，你也不是他。”施梵音迅速截断他的话。
桌上的酒早就没了热气，沈确也仿佛失了魂魄。
忽然，他低笑着端起酒杯，仰头饮尽，跟着转身推门而出。
施梵音转身看过去，只见他身形瘦长，脊背挺直，整个人却僵硬无比，像被抽了魂的木偶。
沈确回到房间时，高藩正抱着小君安来回晃悠。
“我说沈兄你去哪儿呢？我跟你说，这小子可亲我了，我一抱他就睡，放下他就哭。”他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沈确面白如纸，快步走过去，一把将沈君安夺过便往店外冲，“我们走。”
高藩见他神色不对，连忙拉住他，“怎么了？见鬼了这是？怎么突然就走？”
“你要么走，要么留下，随你。”沈确甩开他的手，径直冲出店外。
高藩在后面骂了句，紧接着也跟了出去。
外头的风雪依旧很大，铜锣大街上，两个人影渐渐消失在雪幕中。
……
三日后。
平州城南，稷山巷。
小院柿子树下，煮茶的水已经沸腾，“扑哧扑哧”拍打着壶盖。
沈确提起茶壶，放到木桌上，“高藩，你说你能帮我挣个前程，如何做，我要最快的方式？”
高藩正在逗弄摇篮里的沈君安，见他突然开口，不由惊喜，“这几日你死气沉沉，今日可总算是开口了。”
见对方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刮了刮鼻子，才又道：“其实吧，我一直没和你说，别看我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可是锦衣卫指挥佥事。”
沈确看向他，有些意外。
实在是高藩的样子脾气和行事作风着实让他和素有神秘狠辣之名的锦衣卫关联不上。
高藩显出几分不好意思，“ 其实也是靠裙带关系，高进高公公听说没？”
便是耳塞目闭之人，也听说过高进的大名，当今圣上身边最亲近的宦官，内廷的掌权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进高公公。
若说现如今的朝廷，可谓内外皆乱，皇帝昏聩，只知求仙问道服食丹药，外廷以首辅陈元嵩只手遮天，内廷便是高公公，两人互不对眼，俱是老奸巨猾，各自为营。
“他是我亲叔父，你知道的，太监嘛，没儿没女，对我这唯一的侄儿自然亲厚，这回去戎州，也是他让我去的，说是有个剿灭匪患的功绩好擢升，不然这些个都是将军总兵的活儿，哪轮得到我。”高藩倒了盏茶，一口灌进去。
又道：“说到戎州，我还要再谢谢沈兄你，若是没有你路过那处，恰好救了我，又告诉我攻坚之道，在于以奇制胜，让当地百姓领着将士从险道进入山蛮子的老穴直捣黄龙，我怕是现在还困在戎州和那群蛮人对峙了。”
沈确不以为意，弯了下唇， “你是要举荐我去你叔父那儿？进司礼监？”
“进司礼监当然是最快的方式，不过……”高藩瞥了瞥沈确下方。
“若是如此，那便罢了，它还用得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你儿子都有了，这……”高藩故意逗他。
沈确冷下脸。
“行行行，你说有用就有用。”高藩连忙打住。
也不知怎地，明明自己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偏偏在这年轻布衣面前，却总有几分耗子遇上猫般的小心翼翼，尤其是对方冷面的时候，压迫感太强了。
“要做官头一条便是科举之路，这条路虽艰难却也是天下士子最引以为傲的道路，毕竟万中选一，光宗耀祖不说，就是……”
“不行，我能考中，但我没时间耽搁。”
高藩哑然，“沈兄，你这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行行行，你厉害。还有一种就是我求我叔父将戎州的功劳记在你头上，让你迅速以功入荐，只是这样，外人面前，你和我叔父就是一伙的了。再就是我得提醒你，我叔父这个人与我大不相同，对我他无可奈何，对旁人……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得想清楚了，日后别说我拉你上了贼船。”
“就按你说的做。”沈确半点没有犹豫，迅速做下决定。
天下之事，无外乎以利相交，以势相胁，以权相制，以情相诱，唯有以心才是最蠢的！
他将手放到火炉上方暖了暖，火苗乱窜，掌心被烫到也浑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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